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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长白头发 梦见自己怀孕快生了

“我的军旅十年”奇幻漂流记 梦见长白头发

许大鑫 三剑客


三剑客 题图 /大唐

多年以后,当我站在老家村口,还是会想起那个我八百米冲刺接过录取通知书的明媚下午。

那是激动人心的一刻,拆开EMS的纸壳后,我并没有着急翻开通知书,我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封面的警徽上,我的心跳、我的血液循环,都为之加速:

“我X!武警警官学院!我上了!我上了!”

我紧握拳头,使劲挥动,感觉已经穿上了丛林迷彩,浑身充满力量,一拳可以捶死一只老虎。

那时我还不知道武警和解放军的区别,只感觉左脚站在村口,右脚已经要迈向世界,我对着路过的王奶奶开心地大喊:

“奶奶,我要去开坦克啦!”

10年后,回想起当时的狂喜和无知,我的脸仍然会微微一红,而当我再次站在村口,内心更多的是五味杂陈。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10年的军旅生涯,或许到了一个需要回头看的节点。

01

武警警官学院,这所院校的成立时间跟我们进校的时间是一样的。

2011年,武警院校改革拉开序幕。我报考的沈阳指挥学院退出了学历教育的历史舞台,新成立的成都警官学院开始崭露头角。毫无征兆的,我的军校生涯从4年变成了5年——在成都读4年,然后回沈指再培训1年,史称“‘4+1’合训分流”。

当我第一次跨进警官学院大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坦克梦破碎了。一眼看去,是破破烂烂的办公楼,小气逼仄的操场和一坨一坨在路边拔草的学长。

接引我的是喻班,高高瘦瘦,湖南靓仔,常年担任阅兵方队排头兵,他是从大四过来当我们班长的。当时喻班具体跟我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问起我是不是一个人来的,我迟钝地“嗯”了一声。彼时我正陷入对未来的忐忑和王奶奶已经告诉全村人我要去开坦克的的社会性死亡中。

死亡分两种,一种是机体上的死亡,另一种是被“公开处刑”,丢脸到生不如死,恨不能当场去世的“社会性死亡”。

新生入校后,学校会组织强化训练。细数这3个多月,有2件说出来会让我“社死”的事情。

第一件是我第一次跑3千米。我拼尽全力哼哧哼哧地跑了个最后一名,到终点的时候看见乌压压一群人都看着我,老脸有点挂不住,就跟喻班解释说自己脚痛,导致我后期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维持自己“脚痛”的人设。班里面老白和曾哥为此对我非常照顾,经常宽慰我训练不要操之过急,上个楼梯都来扶我一把,我还总表现出一副身残志坚、我可以我能行的样子。每每想到这,我都想以头抢地,原地活埋自己。

第二件是我上战术课的时候,我卧倒的动作总是不标准,有一次把喻班气急了,他大声质问我:“许大鑫,你是不是怕死?”

天知道那一刻我的内心戏有多丰富,我很想像前辈英雄那样冷笑一声:“怕死?怕死就不参加革命!”又觉得现在这个时代说不怕死有点虚伪,我才入伍2个月,教育还没有入心入脑,现在就表现得这么决然显然不太务实,可如果说怕死又感觉不太符合当前的处境。

我眼见喻班又要开口,连忙回答:“班长,我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

“咋回事?是不是胸口不舒服?”喻班大惊。

“我,我脚痛!”我左手摸着脚,右手捂着胸,声音有点颤抖,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

那天的场景不能回忆,那是人生的至暗时刻。

整个新训期间,其实可以说是整个大一一年,我的军事素质都比较弱。我一直很庆幸有喻班做我军旅生涯的引路人,他的脾气和耐心不断地包容鼓励着我,那天“社死”后他还找我谈心,在那段灰暗、抗拒、吊车尾、半死不活的岁月,他给了我足够的时间让我找到了对训练、对部队、对生活的热情。

一年后喻班毕业了,尽管我们再也没见过面,联系得也很少,但多年以后我去长沙旅游,听到了那熟悉的以“类”字结尾的腔调,还是会会心一笑,内心涌起阵阵温暖。

其实比起“社会性死亡”,身体上的摧残有时候更让人生不如死。新训期间,大家的军事基础都还在起步阶段,所以被摧残地也最厉害。

烈日炎炎,头顶帽子,脚尖踮在台阶上站军姿,一动不动,汗流浃背,全身僵麻。大冬天,在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地上爬战术,来回一趟,头冒雾气,手心手背和膝盖磨破了皮,火辣辣的。

那次喻班为了让我学会“卧倒”,单独给我加了小操。随着他口令的发出,我左脚向前一大步,手、膝盖、胳膊肘依次与地面摩擦,准确地说应该是撞击,我扑向了正前方的地面。“啊”一声惨叫,我好像被石子硌了一下胯,钻心的疼,差点让我告别这个美好的世界,地上出现了一个人身体滑过的痕迹。在无数次和大地撞击之后,我终于掌握了“卧倒”的要领。我感觉胳膊肘有点疼,一看,以前结的疤早就掉了,鲜血印红了衣袖。

体能训练,排长让大家边撑拳头俯卧撑,边唱《军中绿花》:“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十分钟不到,很多人满脸通红,头冒青烟,豆大汗珠蹭蹭往外窜,瞬间淋湿了衣裤。

排长吼道:“你们谁说自己不行,我就让他休息。这点苦都受不了,还当什么兵啊,回家去吧!”

热血男儿,哪能受这种侮辱,既然来了就死扛,扛着扛着也就熬出头了。

新训结束后,我们被授了学员衔,但并没有因此改变被摧残的命运。

学院的训练场,大概800米一圈,每次体能训练我们都在这里进行。五公里、800米冲刺、负重跑、拖轮胎,各种花样轮番上阵。训练前,慢跑一个三千米热身,说是慢跑,教员在后面赶牛犁田一样吼着:“快点快点!老兵把裆撕开!”

训练结束后,带回不是齐步走,教员一声暴喝:“蛙跳预备,冲!”

一群青蛙哎呀哎呀痛苦哀嚎跳向宿舍,上厕所时一个个腿发软扶着门才能蹲下去。

铁马冰河,沙场嘶吼。这四年我们风吹日晒、摸爬滚打,逐渐褪去稚嫩,面容多了几分冷峻。

其实对于训练这件事,我的情感很复杂。整个大一我就是一个大写的废柴,我也因此在补差队足足待了一年。补差就是白天大家一起正常训练,晚上再去单独加小操。那段时间我很绝望,觉得这日子根本看不到头,万事开头难没毛病,但中间也难,以后还会更难。

直到大二后体内查克拉开始觉醒,训练成绩赶上大家,我才自信起来。也得益于补差时养成的习惯,晚点名后我会去跑两圈,而后回寝室举哑铃。短袖一脱,看着镜子中逐渐清晰的胸肌和腹肌,长叹一声:你怎么这么好看。

原来很多让我感到困难、感到压抑的事情,在我开始去接纳、去享受的时候,其中的乐趣也就出来了。

成都这四年,除了艰苦的训练,还有一些让人印象深刻的人。

大二的时候,因学院编制调整,我去了机动旅,认识了新的朋友,陈芒是其中之一。那天晚上我和他去电子阅览室上网,一晃就忘了时间,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集合了。

小眼镜指导员在门口等我们,一脸耐人寻味的笑容。

小眼镜指导员是一个说话特别阴阳怪气的人,经常用他以前在重庆某支队当排长时,排里面有多少精神病、多少断胳膊断腿的来教育我们,感觉他当的不是排长,而是男护士。

“哟,两位‘亡者’归来啦?”小眼镜干得漂亮,一开口就知道了。

“对不起指导员,我们错了。我们明天就把检查写好,晚上点名时在全连做检查,保证下次不会再犯,恳请指导员再给一次机会。”我不想听小眼镜的长篇大论,决定先下手为强。

小眼镜没料到我们主动承认错误,一时有点语塞,简单批评了我们两句,让我们走了。

此后陈芒对我刮目相看,觉得我不卑不亢,有点东西。我没有告诉他我走的都是内心戏,其实当时慌得不行。而我在他面前也高深莫测起来,常常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到一个乐得想满地打滚的笑话,也只是矜持一笑。世外高人扮久了,陈芒终于给我下了定论,原来我就是个面瘫。

关于陈芒这货,还有个重口味的故事。

大三那年,陈芒得了痔疮,治疗了一段时间,恢复有点缓慢。小眼镜觉得他是故意泡病号,想不参加训练。某天晚上,小眼镜突然冲进我们寝室,对着陈芒开始发问。

“陈芒啊,痔疮咋样啦?”

“指导员,我好多了,这段时间还在用药。”陈芒有点局促,他有不详的预感。

“哦?是吗?裤子脱了我看看。”小眼镜平地一声惊雷。

What?我听到了什么?小眼镜你这也太敬业了吧?陈芒迟疑了一秒,抖抖索索开始脱裤子。

我站在一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出去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陈芒饱受凌辱。尴尬癌开始发作,我的脚指头可以把鞋子抠出一个洞来。

只见小眼镜扒了扒陈芒的屁股,对着痔疮开始评头论足:“嗯,确实还有点大,还需要一段时间。”反观陈芒,已经面如死灰,腿绷得紧紧的,我觉得他的脚指头能把地面抠出一套三室一厅。

那晚,我听到陈芒在床上辗转难眠。第二天,我明显感觉他成长了许多,他这辈子已经无所畏惧。

成都这四年,不仅有印象深刻的人,还有印象深刻的事。

2013年4月20号,雅安地震的消息传来,我们奉命赶往位于震中的芦山。一路颠簸了5个小时,路上还看见一辆解放军运兵车翻到了山底下。

赶到芦山后,上级让我们往宝兴方向挺近。芦山到宝兴道路中断,没有路,没有情报,只有不断的余震、废墟和落石。我们一路急行八个小时,沿路是被巨石砸中的车辆,乱石堆叠,许多地方只能爬行通过。我们不知道下一次余震何时到来,不知道下一颗巨石何时滚落,不知道那些看似坚固的通道是否会在下一秒坍塌。

近距离接触了突如其来的生死,仿佛自己的生命在此刻也已经不再重要。穿过一片峡谷前,队长让我们停下来,写遗书。我突然意识到,再往前这一步,迈下去有多重。

到达宝兴县已是深夜,夜色下破损的街道和倒塌的房屋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兽。我很害怕,不知道这些巨兽究竟吞噬了多少人?我们被分到宝兴县中学,这里是一个安置点。里面几百号同胞,目光呆滞、惊恐、痛苦、无助。一路上我们早已分发完随身带的干粮,双脚起泡,嘴唇也已干裂。一个50多岁的阿姨端来一碗饺子给我们,我们没有接。阿姨直接给我们跪下了,一边哭一边求我们收下,帮帮他们救灾。那一刻我觉得,我就算是死在这也值了。

第二天,我们在给老百姓搭帐篷的时候,一位老奶奶过来对我说:“小娃娃,你看到我孙子孙女没有啊,我找不到他们了。他们的爸爸妈妈出去打工,把小孩交给我,我个老婆婆把他们弄丢了,啷个交代哦……”

老奶奶的孙子孙女失踪了,老奶奶受不了刺激,疯掉了。每天她都来问我,让我帮忙找她的孙子孙女。我想起给我们下跪的阿姨,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后来我被编入保障组,负责搭卸车搬运、分发物资、维持秩序,巡逻等等。救灾期间,没水洗澡,身上黏糊糊的。夜里蚊虫很多,辗转难眠,疲惫不堪。吃饭是各地捐的泡面和奥利奥,奥利奥吃多了,排泄物都是黑的。

再往后救灾进入后期,我们被撤下来了,但这次经历让我对生命愈加敬畏。

无风无浪的日子里,我们总以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个,灾难离我们很遥远。只有在亲历灾难后,我们才会知道,其实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都有一百万种可能。

也许我们在路上随便碰到的一个路人,都是别人做梦都想见到的人啊。

成都这四年,有令我难忘的人,有令我难忘的事,但我对成都却很陌生。知道天府广场,知道春熙路,知道武侯祠,也知道赵雷《成都》里唱的玉林路和小酒馆,却从来没去过。当时觉得平时那么辛苦,有个周末只想好好歇着。现在想想,甚觉遗憾。

想起大一时的某天晚上,我问跟我同在补差队挣扎的重阳:“你为什么选择这条路?”

他往天空一挥手,慷慨激昂说道:“锻炼身体,实现梦想,保家卫国!”

说得我羞愧难当,我没有他那么远大的理想,我只想顺利毕业,分配到个好地方,为了生活。

大四毕业前,关于今后分配与在学校的综合成绩挂钩的政策出台了,得益于我拿过七次奖学金的战绩,我的绩点排到了前几名,去了沈指之后只要低调一点,保持猥琐发育,未来的去处不会差。带着这个美美的小九九,我告别了成都。

02

如果说警官学院的日子是循规蹈矩、苦乐参半的话,那沈指的生活可有意思多了。

怎么可能没意思呢?小超市的大姐喊了一年的“饺子好了”,声音高亢,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九哥制霸南山北山卖方糕,深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对我们一周的课表门清;周末睡觉睡到自然醒,打游戏打到手抽筋,小饭店座无虚席,大家推杯换盏,吹牛打屁,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无所顾忌,青春飞扬的声音。

当然,快乐远不止于此。

某天晚上,我们躲在寝室煮泡面。这个局是刁攒的。刁是个特别喜欢张罗聚餐和下厨的人,用他的话说,是又当爹又当妈,为我们的吃喝操碎了心。

只见刁先以葱姜蒜和黑胡椒炝锅,而后转小火,放入竹笋、小排、牛丸、香菇、菠菜,待熬煮到肉香四溢,食材翻滚之时咔咔咔一手敲进鸡蛋,一手丢进泡面,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刁两眼放光,一边拨弄面饼一边兴奋地说:“老铁们,接下来再煮三分钟就能出锅啦!”

很快三分钟到了,刁掀开锅,泡面伴着食材咕嘟嘟冒着迷人的热气。我赶紧盛上一碗,水温刚好85度,增一分则烫减一分则冷。我挑起一缕面条吸溜入口,咸淡均匀软硬适中,味蕾像烟花一样欣然炸开。咬开牛丸,浆汁爆入口中,嘬一口软糯饱满的流心蛋,再喝下一口浓郁鲜香、荡气回肠的汤,啊,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青春。

还有一次,全班召开紧急会议。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讨论周六晚上的活动安排。大家围绕该怎么浪,如何浪得有品位、有格调展开了热切的讨论,唇枪舌战,各抒己见,将会议推向了高潮。最终形成共识,活动要接地气又不失洋气,要体现沈阳北方属性的大气,又要有我们军人专有的豪气。最终刁拍板定下,周六晚上翻墙去姚千镇吃烤羊腿,带唱歌的那种!

姚千镇那晚,我们吃着羊腿唱着歌。我倾情奉献了一首《光阴的故事》,歌声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光阴的故事”生生被我唱成了“光阴的事故”,从此又多了一段黑历史。

沈阳这一年,真的是从没亏待过自己的胃啊,不过我想很大程度上并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毕业一年后,我和KiKi回学院答辩论文。那晚,我们走在中街的街头,感叹着基层的压抑,吐槽着排长的辛苦,激动着竟还有机会可以在外面过夜,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在部队待久了,我们很难不想要挣脱桎梏,去感受外面的烟火气。那晚的中街霓虹闪烁,人潮汹涌,笙歌阵阵,喧嚣一片,真的是格外繁华啊。

如果认为沈指的时光就是吃喝玩乐的话,那么就大错特错了。相反,这一年我认为是大家提升最多的一年。近有毕业分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学习和训练成绩还占着毕业排名的比重;远有对一年后直面部队的担忧,能不能镇住所到连队的班长?会不会被贴上能力素质不行的标签?被连长指着鼻子骂时该怎么办?以后发展又该走什么方向?一副无形的担子压在所有人肩上。

大家都感觉到了本领恐慌。有人在争取骨干、文书的岗位,有人在坚持长跑和撸铁,有人找到了标图的特长,有人练起了吉他和指挥,还有人买了单反研究摄影。而我则开始学习ps、pr和ae,做队报,剪视频,开始给公众号投稿提升写作能力,想着不求一技之长,只希望能有某些被部队认可的地方。

当时有很多亲戚朋友跟我说过“苟富贵勿相忘”,以后挂星添杠了别忘了他们。我只能一时语塞,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在他们眼中,我可能就像《军官法》里描述的那样——军官是国家工作人员的组成部分。高中一毕业就吃上皇粮,工作体面,不愁后路。然而,一入军营深似海,干部好当吗?其实我的心慌得很。

沈指的时光弹指一挥,五年的军校生涯迎来了谢幕。分配大会那天,我郑重地在志愿表上写下了我心心念念的部队,签上名字,按下手印。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迈出沈指大门的那一刻,尽管有点恐惧,有点忐忑,有点担忧,但我依然相信,一个风华绝代的故事开始了。

再见,沈阳。你好,无锡

03

刚到无锡的那一天,我就栽了个跟头。

刚出火车站,一位抱着小孩的大姐拦住我说差4块钱买车票,那时的我多淳朴多古道热肠啊,二话不说掏出4块钱给她。然而紧接着她又说我听错了,不是4块是14块。我去,这是什么套路?觉得我抹不开面子不给吗?如果这位大姐碰到现在的我,我会说:我没有10块钱了,有个20,你把4块钱给我,我直接给你20。然后我拿了钱转身就走。然而那个时候,我竟然真的以为是我听错了。

后来我在地铁上越想越不对劲,我打电话给重阳,这货跟我分到了一个单位,比我先到。重阳对我一阵嘲笑,说那大姐在火车站要钱估计都要了好几年了。我问他给钱了没有,他陷入了沉默。

这让我深深地感受到了无锡的恶意,一颗共和国正冉冉升起的将星竟在一个骗子这翻了船。大凶之兆啊,也许未来的部队生涯注定艰难。

2016年8月15号,我跨进了单位的大门。当我站在这一年年底的时光口回头,像是摸到了岁月残酷一面的袖口。

我的官之初走得并不平坦,很多工作第一次接触,整个人懵懵懂懂,磕磕绊绊,加上不善表现,反射弧又长,经常是一副无所适从,手忙脚乱的样子。我每天心惊胆战,如芒在背,感觉就要被贴上“新排长能力素质不行”的标签。时常在心底回想的一句话是:在院校你们怎么着都是学生,到了基层就没有人再会容忍你们犯的错。

现实,赤裸裸,吓得我畏畏缩缩。

我有过战备拉动对讲机调错信道,连长联系不到我,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地骂我的时候;有过对一些课目不懂不精,组织训练被班长全程无视的时候;有过带新兵,一个战士不想服役喝84自残,挨处分做检查的时候;有过管理放不开手脚,排里班长违规违纪,被指导员恨铁不成钢教育的时候;有过在全团面前组织唱歌,指挥手势僵硬,拍子不在点上,被主任无情打击的时候……

糟点太多,实在一言难尽,所幸有2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吉祥和重阳相伴,日子倒也不算难熬。我们建了个群,叫“国防三互小组”,时不时在里面分享遭遇,抱团取暖,聊以慰藉。

吉祥是一个特别跳脱,风风火火,有点中二的人。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觉得此人不拘小节,行事爽朗,颇有将风。而现在我看到他,脑子里全都是山寨网游的弹窗广告,仿佛他身披金甲,手持屠龙,看着我说:“是兄弟,就来热血传奇!”吉祥常常感慨自己高考后一时糊涂,误入“歧途”,他说他的梦想是仗剑天涯,饮马江湖,对此我深信不疑。我亲眼见证了他为了年底的休假,从年初开始谋划,研究各种登山包、帐篷、睡袋、护目镜、头灯、瑞士军刀、紧身衣……我一度怀疑他是要去远行盗墓。

与吉祥的不忘初心相比,重阳早已不再是当初立志实现梦想,迎风尿三丈的精神小伙。经过基层半年的锤炼,他变成了一个成天长吁短叹,抱怨生不逢时的怨妇,配上他的黑色眼镜和马桶头,油腻地令人发指。他大多数时候的状态是蔫蔫的,只有在跟我们谈起处境和未来等话题时,才会跟打了鸡血一样,怼天怼地,异常亢奋。吐槽前的开场白很独特,要么是以一种哀婉的语气长叹:“哎呀,给祥啊。”要么是以一种昂扬的语调低吼:“达鑫!”每当听到自己名字被他喊变声了,我们就知道怼王要登场了。

某日,重阳在群里发了一条文章链接——“进击的排长”,然后开始感叹从军校到军营后产生的“落差感”。

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共鸣,对于现在的生活我越来越迷茫。我觉得迎检很难熬,落满树叶的小路很难扫,公差、打扫卫生、补笔记、搞正规化、开会……日子围绕着一些固定不变的事情做着圆周运动,一圈圈地循环。

我在群里回复:“我觉得不是我在过日子,而是日子在过我。”

重阳:“自信点,把‘我觉得’三个字去掉。”

我问:“吉祥人呢?”

那厮答曰:“我在小店吃烤肠呢,好辣,吃完再说。奸诈.jpg”

我和重阳:“无耻,畜牲,禽兽……”

我们两人骂骂咧咧退出了群聊。

无锡的那段时光,吉祥和重阳这两个二货为我增添了不少色彩,但我依然发自内心地抗拒每天机械、琐碎的生活。一些同期毕业的战友已经在各自岗位颇有收获,而我却感觉自己在慢慢沉沦。我很害怕,并非怕累怕苦,而是害怕自己变成一个庸碌平凡的人,害怕自己耗尽气力却依然黯淡无光。我对自己说,我不该是这个样子,生活本该是另一种样子。

心态的转变,缘于我带队参加师预提指挥士官集训时的一次冲山。

说到这,又不得不提吉祥了。其实带队的人选本应该是他,当初团里通过体能考核来选拔区队长,这货人称拼命三郎,身体素质没的说,跟他那像被炮弹炸过的脸一样饱受淬炼。然而考核时,作训股把他的成绩记错了,五公里生生写慢了3分钟,于是阴差阳错之下,就变成了我。也正因为这件事,他一直向我抱怨,觉得是我影响了他大展拳脚的机会。去教导队之前,这货和重阳把我骗到小店,狠狠地宰了我一顿。直到今天,此仇还未得报。

言归正传。那天在教导队的后山跑千层梯,1666层台阶跑完,内心豁然开朗。刚开始跑时大步流星,越往后面腿越来越酸,越来越不听使唤,但坚持跑下去,总会到达终点。跑台阶一样,生活也一样,就像《桃花源记》中有一句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所有的付出与收获都是“能量守恒”的,要想“豁然开朗”就必须“复行数十步”。我开始尝试释怀自己的普通,接受生活的平凡,让自己变得更沉稳、更踏实,去探索部队的运转规律和内在逻辑,去感受基层的日夜分秒,生活点滴。

究竟基层是什么?走近才发现,这里没有风花雪月,它是循环往复的工作,是无人可言的奉献,是微不足道的平凡,是365天被纪律制度严格约束着的生活。我想起某晚查哨归来,身体很累,可那一晚的的星空很美,我终于开始明白《士兵突击》里的一句经典台词——

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

关于教导队,其实还有一个故事。2017年6月中旬的时候,教导队接了个任务,负责江南大学的军训。在这里,我认识了秀秀。

第一次见到秀秀是在体育中心前的篮球场,她是外国语学院的辅导员,穿着一件白色丝质防晒服,清丽素婉,衣袂飘飘,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头发很长,只用了一根发带束在后面。发梢挑染成栗色,眉头微蹙,正气鼓鼓地看着几个像鹌鹑一样,头低到能用下巴把自己戳死的女生。脸颊的红晕还没散开,阳光洒下来,织成一片金黄。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我开始频繁地请她吃饭,想各种理由找她聊天,给她写情书,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第一次送她回宿舍那晚,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瓣小月牙,但是我们却一点也没觉得黑。我们边走边聊,欢快无比,我已经记不清当时聊的是什么,只记得当时就想和她这样一直走下去。

然而很多事情开始有多热烈,结束就有多仓促,我和秀秀的感情只维系了3个多月的时间。秀秀的想法很简单,她希望她的另一半能够陪在她身边,下雨天有人撑伞,难过时有人安慰。而我,很多时候给不了这些。

那一年我24岁,这段感情让我开始思考我的择偶观。一见钟情也许并不适合我,能理解我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同样这段感情也让我明白,相遇的时间和离别时的伤痛是不成正比的,因为哪怕是很短暂的相遇,离别时也还是会意难平啊。

其实后来我也想过,早点说再见也挺好,不然在一些变故面前,分手也许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候,只会更添凄凉。

2017年12月初,军队脖子以下的改革终于蔓延到了机动师,伴随着机动师成为历史的,是我们营转隶西藏。

那一天过得异常艰难,胸口像是挨了一拳。遥想一年半前,我一路过关斩将,总成绩年级第五,那时候真像一句诗说的那样,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啊。当我走上台填写分配志愿的时侯,我觉得我会荣归故里,觉得未来无限可能,觉得世界就在我的脚下。

如今,兜兜转转一年半,时代的大潮一路奔腾,终于将我推到祖国的边疆,一个我从未想过以后可能要待一辈子的地方。

我人生中有几大意想不到的事,一是一些亲人那么早离我而去,二是高考之前从来没想过进部队,现在又多了一个,在无锡一年半后又要离开。这是人生的O字路口,无解,根本走不出去。

当团长在大礼堂宣布完命令,我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当初在沈指大礼堂万般确认后,按下的手指印;想起我妈在电话里哽咽着说舍不得,不放心;想起我姐说双十一没给我买东西,双十二时补上;想起跟我交往时间不长,却带给我很多美好回忆的姑娘;想起毕业时重庆的小宏留在了辽宁,吉林的师傅奔赴了新疆,想起那会儿流传的一句话:谁去了谁的家乡,谁又到了谁的远方?

真是狗娘养的人生啊。

当时那种不甘的心情,那种造化弄人的感觉,就跟我后来看到一条视频的感受一样。内容是《武林外传》中的吕秀才,炫耀自己年少时的光环。

他说:“我三岁会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

配的BGM,是毛不易的《像我这样的人》。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还在人海里浮沉?”

而几年以后,随着我在拉萨待得越来越长,当初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开始慢慢消散。人果然是适应力极强的生物,改革转隶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生活就是这样,那些自认惊叹的桥段,跨不过去的门槛,终会沦为老生常谈。

但,这不是心甘情愿,这是算了。

2017年12月11日晚,火车缓缓驶离了无锡。吉祥和重阳在群里给我发来祝福,他们说,“国防三互小组”群永远不会解散。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等到来年,我们都将天各一方。

一年后,吉祥因为任务去了某个不能说的地方,重阳考研去了后勤学院。我们在群里互相起了外号,他们叫我“许戍边”,让我好好当高原雄鹰。吉祥姓陈,我们叫他“陈卫国”,他那里不能外出,亲人朋友也不能去看望,一年只能休一个月假,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再回无锡。重阳姓张,我们叫他“张公子”,他在后勤学院时常借调北京,是我们接触部队前沿信息的第一渠道,也承载着我们对于涨工资的所有期望。

04

提起西藏,你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记忆是什么?

是飘摇的五彩经幡,还是神圣宏伟的布达拉宫?是佛语低喃的神秘,还是人与石板碰撞的虔诚?是孤独的闲逛,还是大昭寺外聚堆晒太阳的热闹?

之于我,这些都不是。

从2018年到现在,我在拉萨待了3年,最大的感受是,高原催人,处处都是跟自己年龄不符合的模样。

西藏确实很美,天空深蓝,白云朵朵,零零散散的牛羊晒着太阳,连干枯的青稞也温和可爱,四处可见淳朴的藏民,左手拿着念珠右手摇着经桶轻声吟哦,这一切都像是来自天堂的恩赐。

然而西藏把它唯美的一面留给了向往它的世人,却狠心地把绵延无尽的孤寂和沧桑留给了驻藏官兵。

在全年超过3000小时光照的强烈紫外线下,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就足以实现皮肤从白到黑再到巨黑的飞跃。想当年我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翩翩少年郎啊,现在就跟在工地搬了十年砖一样。

太阳很毒,风也很大。轻轻一刮,就是漫天黄沙,屋子里每天都要落一层灰。长期在高原,很多老兵的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心动过缓是最多的,有些严重点的就是高血压、心脏三尖瓣返流,还有什么关节炎、鼻炎等等。

这些病都不算啥,最让人难受的,是西藏真得太远了,有人爷爷快去世了不能见上最后一面;还有人老婆从产检一直到生孩子,都不在身边……

回想刚到拉萨那天,大家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高反。我只觉头痛欲裂,拖着两个包直往宿舍走,铺开床,躺着就睡。

第二天醒来,大伙那狼狈样儿比抢险还夸张,一个个跟泄气的气球般,蔫不啦叽。嘴唇发紫,脸煞白的大凯哥,呻吟的同时还不忘给我们加油打气:“同志们,献身高原,你们是好样的!哎妈呀,啊哼啊哼……”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低温、干燥、缺氧一直折磨着大家:有的战士鼻孔出血,口腔干燥睡不着觉,嘴唇干裂起满了泡;有的头疼难忍,四肢乏力,心率莫名加快;还有的头发脱落,皮肤皲裂,太阳一照便刺痒难耐……第一次长跑时,我觉得自己差点要“牺牲”在跑道上,就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三步一喘,心肺突突地都快炸了。

高原的官兵何其多啊,有的在雅鲁藏布大峡谷深处的墨脱守路,有的在海拔接近5000米的无名湖站岗,有的在最险最陡的崖壁上开车。他们很少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却在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留下了足迹、汗水和鲜血。因为驻守西藏,他们的生命也有了高于常人的海拔。

我有个战友,至今都没有告诉我他在西藏哪里,只知道是一个平均气温零下二十三摄氏度,七月份还能打雪仗的地方。那是个无人区,和北京有三个小时时差,不通任何快递,手机信号靠自己找,经常停水停电。那里水质极差,喝了容易结石,洗澡全身起包,他冬天最久两个月没洗澡,脸上都是冻疮。

我很庆幸我在拉萨,虽身处城市边缘,但还能眺望万家灯火。

想起仓央嘉措的一首诗——

纵使高原上的风

吹不散执着的背影

纵使清晨前的霜

融不化心头的温热

你静守在月下

悄悄地来 悄悄地走

高原上轻易不要感冒,不然很容易引发高原病。我就因为感冒得过一次肺炎,那次是张大哥陪我去的医院。

张大哥本名张琴,是2018年6月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时认识的。虽然比我小3岁,但她总说以后要罩着我,让我叫她张大哥。

得肺炎那次,张大哥请了一天假,坐了一个小时的车赶到我营区,陪我去医院。

在军区医院检查后,医生说疑似肺结核。我很慌张,张大哥握着我的手说不用担心,不管怎样她都会陪在我身边,接着拉着我去人民医院做PPD试验确诊。

做完PPD,张大哥送我回去。还没到营区门口时,她喊停了司机,下车陪着我慢慢地走着。那天的天空有点阴翳,我不记得她具体说了些什么,想来都是些加油打气的话,只记得分别之时,她说了一句:天冷,多穿些衣服。

眉目之间是溢出来的殷殷喜欢,举手投足是坚定不移的不离不弃。

第一次跟张大哥约会是在八廓街,我问她想吃点什么,她说随便,于是我带她去吃了兰州拉面。张大哥对此怨念很深,认为我破坏了我们的美好回忆,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说我是直男,一点弧度都没有,笔直的那种。

吃完拉面,我带张大哥去看电影。这真的是我人生中的一大败笔啊!电影叫《独行》,是一部纪录片,讲国家独立游戏开发者创作历程的。现在想想张大哥能答应做我女朋友,真的是个奇迹。看电影时,我腰杆挺直地靠在椅背上,两手平放在扶手上,后来她跟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我就像个木头一样,傻乎乎的。

张大哥答应做我女朋友那天,我跟张大哥说,就让我们红尘作伴,吃得白白胖胖。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很好,也真心对我好的姑娘,最终还是被我弄丢了。

红豆熬成相思,只差半步成诗。等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们却谁都不愿意到对方那里定居。张大哥是四川人,独女;我是江苏人,姐姐已经出嫁,老妈身体又不好,我们彼此都希望对方能到自己家乡来。其实这个分歧在我们恋爱时就已经发现,不过那个时候我们都错误地以为能够感化对方。

诗人说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可当这个“城”选得异常艰难时,白首又何从谈起呢?

分手是在国庆节的最后一天,双方家庭最终都不肯妥协。18天后的重阳节是张大哥的生日,在此之前我跟她许诺,要去跑半程马拉松,把奖牌送给她做生日礼物。

那一天我如约完成了比赛,可奖牌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后来我想,这半程马拉松就像我跟张大哥的恋爱。距离不短,也认认真真地跑了一程,可偏偏不是全程,不管途中多热烈多难忘,拼死拼活一场还是在中途结束了。

张大哥,当初我自人海之中独独看到你,如今我再将你好好地还回人海里。曾经我想,老子栽的树必须老子乘凉。可是真有一天后会无期,树是别人的,我连一片叶子都没留下。也许后来我们也在别人栽的树下乘凉了,岁月的流逝涤荡往日的恩仇,我从未恨过你,只希望你能茁壮成长。

分手后我想了很多遍,如果那天大家心情再好一点,如果我去找张大哥家里再沟通沟通,如果我以都在拉萨工作为由,把定居的事再拖一拖,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遗憾吗?遗憾。后悔吗?有点。

送张大哥走的那晚,她红着眼睛对我说了声“再见”,我想起当初她陪我去医院的那天,我很想跟她说一句,“天冷,多穿些衣服”,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一句再见,两个世界。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做了我两年三个月张大哥的女孩,永远地下线了。

跟张大哥分手后,我妈着急了,开启了催婚模式。每天响在我耳边的都是“你虚岁已经28了”“隔壁小刚家,儿子都四岁了”“再不结婚,以后你孩子我都抱不动了”这些话。为了达到万箭齐发的效果,我妈不断无中生有、铁锁连环,以每天一个的速度给我介绍对象,看了照片才知道我妈嘴里让人乐不思蜀的妹子长得各种南蛮入侵。好不容易相中一个不错的,最后还被人顺手牵羊了。

我妈着急的理由很充分,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而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抱孙子或者孙女。2018年8月,老妈腰椎间盘突出疼得眼泪直流,医生说需要动手术,但是因为贫血只能做微创,因此没有根治,此后便不能久坐或久站。而她还一直有胃病,需要天天喝中药。

10月回单位的那天,我坚持不让老妈送我,看得出来,老妈很不开心。手术后经过一个多月的卧床休养,老妈恢复地不错,但医生说至少要静养3个月。老妈默不作声地帮我收拾着行李,直到最后才出声提醒我有没有东西落下。我说没有,让她赶紧去躺着休息。看到老妈躺下后,我才离开了家。快到村口的时候,我突然听见老妈在后面叫我,回头一看,她正朝我招手,我笑着同样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回去,转过身流了一路眼泪。

后来我当了指导员,在一次政治教育中,我让大家围绕“信仰”发言,一个姓肖的战士分享了他的故事,往后每当想起他的话我都觉得很震撼。

“我妈2009年确诊为乳腺癌,2013年的时候治好了。2019年,就在我当兵前的几个月,我妈感觉肚子疼,去医院检查发现癌细胞转移,已经肝癌晚期了。当时我在学校,我爸瞒了我一段时间,后来还是告诉了我。知道消息后我整个人都懵了,那晚我一宿没睡,一直想着老天爷真他么残酷,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妈不放呢?

“第二天我到了医院,看到我妈已经不成人样了,她躺在病床上,全身没有一点肉,只剩下皮了,肚子因为肝肿大变得很鼓。我强忍泪水喊了一声妈,我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我摸了摸她的肚子,很硬,就像摸在电视机屏幕上面。医生跟我爸和我说,最多剩一个星期,也许更少。当时我和我爸也认为我妈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当晚我爸把我拉到楼梯间说了很多话,说着说着他就哭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我爸哭。

“再后来,我妈每天配合治疗、吃药,肚子慢慢变小了,连医生也很惊讶。直到现在,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了,我妈恢复地很好。有一次跟她视频时,我问我妈当时怎么挺过来的。她说,她想活下来,她想看着我成家立业。

“我想,这就是信仰,我就是她活下去的信仰。”

为人子,我们是父母最后的光。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要多少世,才能修得与父母成为家人?又要多少世,才能在彼此间刻下深入灵魂的羁绊?

那堂课,这名战士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上,我感觉自己很混蛋,对家人的关心真得太少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很多事情根本耽误不起,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但其实来日真得并不方长。

拉萨这3年,我买了房,提了职,看起来似乎过得不错。然而,我已经28岁了,到了这个年纪,我开始感受到肩上的沉重。家人的健康,成家的紧迫,地域的阻隔,微薄的存款,高额的房贷,繁复的工作,以及不知道明天的路该怎么走的困惑。

我身边有很多人,有的为了升职,承受着高强度的工作,挨了骂还要唯唯诺诺地赔笑;有的年龄到了,提不上去,没有位置,有一股冲劲,却面临走留的困窘,到最后早已心如止水;有的谈了一段又一段不顺遂的感情,以为去爱更多的人,就能修补过去的伤痕,却还没等痊愈,又划了一身;有的已经结婚生子,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等着他来养;还有的人,父母和老婆矛盾重重,左右为难,疲于奔命,天天不得安宁。

人到而立,行至半坡;前路漫漫,追兵不舍。

2020这一年,军官职业化的大幕拉开,《退役军人保障法》成功落地,《兵役法》开始审议,“自主择业”退出历史舞台,“逐月领取退役金”成为新的安置方式之一,不久《军官法》也将面世。我们正处在建章立制的历史关键期,或许若干年以后回忆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在某个缱绻的午后,阳光慵慵懒懒,微信公众号的一则轻轻的推送,就这样默默地决定了半生的命运!

在这样的关口,我和很多人一样,都在思考未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所有的焦虑和纠结,归根结底指向一个尖锐的问题——军官职业,是否值得用一生的时光去投资?

诚然,我毕业才6年,远远不到考虑走留的时候,但我不得不去想:

上尉到少校是否会成为一个坎?达到晋衔条件的最低年限会变多长?

是否只有到少校才能逐月?还是说达到了一定服役年限就行?服役年限又是多少?15年?16年?18年?还是20年?

尉官还能否转业?转业是不是变得很难?转业安置的待遇是否会下降?

我还需要干多少年才能晋衔?我是选择逐月还是复员?我有没有机会尽早转业?明年工资会不会涨?主官经历快两年了,明年要不要去机关?

也许很多人会说这些忧前路思后路的想法很自私,革命军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是的,穿上了这身军装,牺牲奉献就应无怨无悔,但在政策不明朗的情况下,谁不会为自己考虑呢?谁不希望自己过得更好呢?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毕竟我们也有父母家人要照顾,当了兵,并没有意味着会有谁替我们照顾家中的父母以及日后的妻儿,我们在挑起“大家”的担子时,也得由自己来扛起“小家”的责任。

我相信很多军官都曾这样想过:

“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了部队,什么也不会。本科专业荒废,文凭丧失敲门砖的能力,新技术一个也不认识,社会上的话我听不懂,我说的话社会上的人也听不懂……”

知识结构落后,文化落后,观念落后,再加上到社会当中无法使用的朋友圈,让我们怎能不去思考未来的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上将军,能成长为团职干部都已属百里挑一。

而身在西藏,与家人关山万里,婚姻家庭被距离绑架,对自身和家庭命运的关切让我们更加忧心忡忡。

近年来一直在讲,让军人成为全社会尊崇的职业。而宏观的尊崇和微观的个体命运,这二者之间往往并不能得到共振。

也许接受了多少盛赞,就要承担多少悲伤。

曾经看到一张图片,上面写着一段对话——

有一个人问:“你就不想家吗?”

另一个人回答:“天大地大,心安是家。无论边疆大漠,还是海角天涯。”

此心安处是吾家,我很喜欢这样一种境界,但我却知道,目前,我还达不到这样的淡定与从容。只能说,无论未来政策怎样,我都会以一种平和淡然的心态去接受。只要我还穿着军装,我都会以一种积极乐观的心情在我的岗位上奋斗。

05

从2011年到2020年,我人生中的一个十年结束了。

谢春花唱,借我不惧碾压的鲜活,借我生猛与莽撞不问明天,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借我笑颜灿烂如春天。

我有时候想,如果我能够在某个地方撞见十年前的自己,会怎样呢?

时间啊,真的像个小偷,偷走了我的青春,随之而走的还有冒险、无畏和洒脱。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但时间也很公平,拿走的同时也在给予,现在的我更加稳重,更加懂得经营生活,更加懂得爱与被爱,哈哈,也更加矫情了。

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会更好。因为这十年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走得殷实。因为不管前路如何漫漫,大雪怎样纷飞,我都会努力发光。

用我最喜欢的一句话做总结吧,万丈高楼平地起。

加油,奥利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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